二、歷史虛無主義

因為意識到了個人的"失敗"，并把這種"失敗"放置到一個非個人的境況中去理解，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去尋找歷史，在歷史中找到一些確定不移的支撐點，來把個人從"失敗"中拯救出來。這不僅僅是一種心理學意義上的療愈方式，同時也似乎是中國這一深具文史傳統(tǒng)的國度所慣常的行為方式。比如李白在《將進酒》中就有言："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自古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因為意識到了自我的失敗，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歷史之中，通過"留其名"把自我從當下的失敗中解救出來，所以李白才有"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的失敗者的勇氣和膽識。但是對于今天的80后的青年人來說？歷史究竟意味著什么呢？能否找到這種安置失敗的歷史位置和歷史意識呢？也許不用和李白這些遠古時代的文人相比，即使與前此的50年代生人、60年代生人相比，問題也就立即呈現(xiàn)出來。在2010年12月的一次學術(shù)會議后，我和社科院的陳福民教授、批評家孟繁華教授一塊從北京郊區(qū)驅(qū)車回城，當時已是深夜，因為找不到路，我們在高速公路上盤旋了很久，在找路的過程中，讓我驚訝的是，陳福民和孟繁華兩位突然唱起了《沙家浜》中的經(jīng)典唱段："想當初老子的隊伍才開張，攏共才有十幾個人七八條槍。""哎！這個女人真不簡單哪！""怎么，你對她還有什么懷疑嗎？" "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來的都是客，全憑嘴一張。相逢開口笑，過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涼......有什么周詳不周詳！"我驚訝不在于他們的老夫聊發(fā)少年狂，而是在于他們的"文化記憶"如此地堅固，幾乎以自然的形式作用于他們的言行。這種情況在50后那一代人身上表現(xiàn)的極其明顯，共和國的早期歷史與他們個人的生活史在某種意義上是一致的，在他們生命最重要的一些時期，歷史戲劇性地楔入了他們的生活，并從此成為他們生命的一部分，因此當他們回首往事，書寫歷史的時候，他們不僅是在一個個人的空間里面思考和想象，而是與歷史進行有效的互動。不管是肯定還是否定那段歷史（知青、上山下鄉(xiāng)、大躍進、文革、學潮等等），這段歷史都是與他們的身體、生命接觸過的實體，而不僅僅是一個敘述，一段故事，或者一段話語宣傳。今天我們來看50年代生人，會發(fā)現(xiàn)他們存在很多問題，正如《新星》中的大學生批評李向南所言："你們很世故，太愛權(quán)術(shù)。"但不容否定的是，正是這種歷史與生活的同一性使得這一代人具有一種厚度和韌性，在與歷史的對話中，他們構(gòu)建了自己的主體意識。

對于80后出生的我們這一代人來說，情況似乎完全不同了。以我個人為例，1980年我出生的時候正好是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的實行之時，用我父親的話來說就是：從那一年開始吃飽飯沒有問題了。也就是說，我對饑餓是沒有記憶的。某年的事件對于我們依然是空白，我對此唯一的記憶就是發(fā)現(xiàn)晚上有很多人圍著一個收音機在聽廣播，然后間或有人在說什么學生鬧事的事情，但大家也只是說說而已，絲毫沒有影響到日常的生活。1992年我正在上初中二年級，市場經(jīng)濟的大幕已經(jīng)拉開，但是對于面臨巨大升學壓力的中學生而言，除了發(fā)現(xiàn)每個學期會有幾個同學輟學之外（他們大多選擇去南方打工），也沒體驗到這一歷史對于我們產(chǎn)生的影響。然后是2003年的SARS事件，我們被圈在大學校園里面唱歌跳舞，除了不能出校門之外，我們沒有感覺到什么不同；再后來是2008年的汶川地震，眾多的80涌入汶川，爭當志愿者，這成為一個"大事件"被媒體所廣泛關(guān)注，并以此判定80后的責任意識的確立。但是在我看來，這些都是夸大其詞的說法，在汶川地震發(fā)生的當天，我就立即打電話約朋友一起報名參加志愿者，需要懺悔的是，我當時的第一想法并不是要去做一個盡職盡責的"志愿者"，而是覺得這是一個重要的歷史事件，我應(yīng)該成為這個事件的見證者和參與者，或者說，我必須找到一種在歷史之內(nèi)的感覺和體驗。我隨后為自己的這一想法而慚愧萬分，與數(shù)十萬葬送的生命相比，站在歷史現(xiàn)場的想法太過于自私自利。我知道一個80后詩人很沖動地就去了現(xiàn)場，但是因為完全沒有志愿者的經(jīng)驗，他立即就感染上了細菌，然后成為了一個被"救治者"，更荒唐的是，他不停地打電話給很多人傾訴和求助，并抱怨當?shù)氐尼t(yī)療和飲食。也許會有很多青年人的真實想法是為了盡一份力量，但是，也不能排除很多人是和我一樣的想法，地震被視為一個歷史的嘉年華，一幕無與倫比的大戲劇，我們希望參演成為戲劇的主體。我當然放棄了做志愿者的訴求，但這件事刺激了我的思考。為什么一場大災難會變成一個大狂歡？也許這恰好證明了歷史在我們身上的缺席。對于1980年代出生的年輕人來說，上面我列舉的種種歷史事件已經(jīng)證明這一段歷史同樣是充滿了戲劇和動感的，但是與"十七年"和"文革"中的諸多歷史事件比起來，這些歷史似乎是外在于我們生活的，歷史發(fā)生了，但是歷史的發(fā)生并沒有立即對個體的生活產(chǎn)生影響。也或許可以這么說，在80后的成長中，歷史是歷史，生活是生活，只有在很少的時候，歷史和生活才發(fā)生了對接的可能，比如大地震，正因為這種機會是如此之少，才有那么狂熱的歷史參與癥狀。從這個意義上說，80后是歷史存在感缺席的一代。因為這種歷史存在感的缺席，導致了80后面對歷史的兩種完全不同的向度。第一就是如大地震以及奧運圣火傳遞儀式上體現(xiàn)出來的對歷史參與的高度的熱情，在這樣一種參與中，80后找到了一種暫時性的歷史存在感，但是也正是因為這種"暫時性"表明了這種存在感的虛無；這就是第二點，因為對于歷史存在已經(jīng)失去了信任，索性就徹底放棄了這種歷史的維度，而完全生活在"生活"之中，這是在80后青年人中更具有普遍性的一種傾向。

因為無法找到歷史與個體生活之間的有效的關(guān)聯(lián)點，所以不能在個人生活中建構(gòu)起有效的歷史維度，另外一方面"暫時性"的參與歷史的熱情又不能持久和加固，這一切導致了一種普遍的歷史虛無主義。這一虛無主義的典型表征就是以一種近乎"油滑"的態(tài)度面對生活和他者，在我的同齡人，尤其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同齡人中，他們?nèi)粘Ｑ孕械囊粋€非常大的特點就是可以完全無視一個事情的性質(zhì)和范疇，而用一個完全局外人的身份和語氣來對其進行嘲諷和戲謔。這種戲謔與90年代以來流行的王朔式的調(diào)侃完全不一樣，在王朔那里，調(diào)侃的對象始終有一個指向，那就是僵硬的意識形態(tài)，但是，80后的這些調(diào)侃是完全任意性的，并沒有什么目的，在這種言行中，生活本身的嚴肅性被取消了。今天的80后青年人非常善于模仿生活，但是，卻不會自己構(gòu)建一個真正有效的生活。你可以和他們成為朋友，但你沒有辦法與他們進行嚴肅認真的交流。在歷史虛無主義中，事物的神圣性被取消了。在這樣的情況下，所謂的80后的主體呈現(xiàn)出了什么特征？

或許我們可以從一個時代的閱讀癥候里面窺探出什么。2010年在中國文學界比較熱鬧的事情之一就是大型文學期刊《收獲》刊載了80后作家郭敬明的《爵跡》，由此引起了不同的意見和紛爭，反對者以為這是文學向市場和庸俗閱讀趣味的投誠；而支持者則認為這是文學觀念的一種理所當然的新變。拋開文學趣味和文學觀念的差異不談，毋庸置疑，郭敬明已經(jīng)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閱讀神話之一。《小時代》在《人民文學》上刊登時，當期《人民文學》銷售一空并不得不加印，這是90年代以來《人民文學》唯一一次加印。而《收獲》同樣因為刊發(fā)《爵跡》而銷售量翻倍。批評家郜元寶在《評<爵跡>》的文章中遍挑語病，極盡嘲諷挖苦，這種批評雖然解恨，但在我看來卻完全沒有找到要害。雖然我同樣鄙夷郭敬明小說中的技術(shù)含量，并對郭敬明如此"成功"滿懷"嫉妒"，但我還是試圖去理解這樣一種寫作和閱讀。這里面肯定是內(nèi)涵了一些重要的東西，這種東西，單靠以往的文學經(jīng)驗和閱讀經(jīng)驗已經(jīng)不可解釋了。7月份我在安徽圖書城買到了《小時代1.0》，我的預設(shè)是，我肯定看不下去這本書，因為它淺薄、庸俗和無知。但出乎我的意料是，我以極快的速度把這本書讀完了。而與此同時閱讀的帕慕克的《純真博物館》卻被我一再擱置，最后不了了之。真實的閱讀體驗顛覆了預設(shè)的文學認知。我突然意識到，在我身處的時代，閱讀和思考分離了。閱讀僅僅在一個表面的層次上才有效，而思考可能與此相關(guān)，也可能與此毫無關(guān)聯(lián)。閱讀現(xiàn)在執(zhí)行的是完全快樂的原則，它并不在意它能提供的內(nèi)容，更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一個程序，你按照這樣一個程序來完成閱讀，同時也就獲得了快感。有一天下午我?guī)е缎r代》去一家理發(fā)店剪頭發(fā)，不小心書掉在地上，里面隨書贈送的郭敬明的照片滑落出來，我的理發(fā)師幫我拾起來，問了一句話："這是誰家理發(fā)店發(fā)的宣傳冊?。?這句無心之語饒有趣味，他以一個完全局外人的身份來看郭敬明的時候，他認定其不過是一個"理發(fā)師"，其理由是郭敬明"精致"的妝容和"時尚"的發(fā)型。作家不再是憂心忡忡，蹙眉深思的"大作者"了，他現(xiàn)在是一個表象化的演員，寫作被取消了"內(nèi)面"。在《小時代》的扉頁里有一張三十二開的彩色插圖：一群俊男靚女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面聚集，其中一位男子坐在一個大鏡子前，兩個女性在旁邊為他整理頭發(fā)和衣服，另外幾個男女在一角竊竊私語，還有一個女性站在另一邊，手里拿著一個相機似乎在拍攝一切。我覺得這幅插圖比任何郭敬明的小說都更能表明我們這個時代（郭敬明所謂的小時代）主體的存在狀態(tài)。這里面所有的人都處在一個凸顯的平面上，鏡子和攝像機成為最重要的媒介，只有通過它們，我們才能看到（閱讀）自己?；蛘哒f，"鏡子"和"攝像機"已經(jīng)成為了"主體"，寫作者和閱讀者都必須通過這樣的主體把自己"物化"，并找到存在的實感。也許我們可以想到魯迅筆下的"看"與"被看"的敘事模式，在魯迅的"看"與"被看"中，始終還有一個第三者，這第三者非常清醒地持有其主體意識，并對世界作出價值上的臧否。但是對于80后而言，這一第三者消失了，或者說，第三者已經(jīng)完全把自己轉(zhuǎn)化為一個同一性的身份，"看"與"被看"之間的主客體關(guān)系被抹平，在此，80后的主體--寫作的主體（同時也是敘事者）和閱讀的主體（被敘述者）--是一種完全"去距離"的、單一性的指涉物。寫作和閱讀的快感來自于這種距離的如此親近，現(xiàn)在，寫作者編織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就像鏡子和攝像頭里面的鏡像一樣不真實--并邀請讀者一起來放縱。在這種共同的迷醉中，主體相互指涉，互為鏡像。那個理性的、堅固的、笛卡爾式主體消失了， 但那個沉溺的、觀感的、后現(xiàn)代式的輕的主體卻無處不在。

歷史的虛無主義對于80后來說并非意味著沒有歷史，實際上，正如我在上文中已經(jīng)分析過的，和所有時代的人一樣，歷史總是存在的。80后也輕易就能找到自我歷史發(fā)展的關(guān)節(jié)點，并與宏大的敘事關(guān)聯(lián)起來。歷史虛無主義指的是，在80后這里，歷史之"重"被刻意"輕"化了，對于中國這樣一個有著沉重歷史負擔的國度而言，每一代人（尤其是年輕人）都有歷史虛無主義的沖動，但是，也許只有在80后的這一代年輕人這里，我們才能看到歷史虛無主義居然可以如此矯飾、華麗地上演，如此地沒有痛苦感。

三、抵抗的假面

竹內(nèi)好在談及日本50年代青年人面臨的困惑時說："青年的主要要求，如果離開直接的生存問題來說的話，就是自我完成吧。這是難以抑制的生的欲望，作為其本身來講，是應(yīng)該被尊重的。然而，當今的多數(shù)青年，通過自己的切身經(jīng)歷，已深感走西歐的道路是不可能到達自我完成的境界的。......如果不用某種方法來調(diào)和與整體的關(guān)系的話，就很難完成自我。這一問題確實是存在的。由此，一方面產(chǎn)生了虛無主義和存在主義的傾向。的確，安于這種現(xiàn)狀的人不少。但是另一方面，也有不滿這種現(xiàn)狀的人，而且在不斷增加。虛無主義和存在主義是西歐個性解放過程中的產(chǎn)物，所以，在以表面是現(xiàn)代化還未成熟的個體為條件建立起來的日本社會里，想要誠實地生存下去，誠實地思考的人，是不能長期停留在虛無主義和存在主義之上的，這是不言而喻的。因此，他們想到別的地方去尋求解決問題的方法，乃至發(fā)現(xiàn)問題。"通過我個人的經(jīng)驗和觀察，我以為今天大多數(shù)的中國青年大概都面臨著如竹內(nèi)好所言的問題和困惑，在他們還沒有面對嚴峻的生活現(xiàn)實的時候，他們大概還能耽溺于存在主義和虛無主義之中自我安慰，但是一旦面臨生活的真實的境況--正如我在30歲時才強烈感覺到的失敗感--他們立即就會明白，除非成為一個自我放逐者，否則，虛無主義和存在主義是脆弱而無效的。大多數(shù)人不會自我放逐，也不甘心被社會放逐。他們必須尋找新的偶像，尋找新的思考問題的方式和表達自我的方式。現(xiàn)在，郭敬明的"小時代"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到了更年輕人的手里，而自認為長大成人的"80后"們會問："今天你讀'韓寒'了嗎？"

最早知道"韓寒"這個名字大概是在2002年，有一天我在圖書館的舊書處理攤點翻書，一個朋友指著《三重門》對我說：這就是那個幾門成績掛紅燈的高中生寫的小說。我拿起來翻看了幾頁就放下了，幾乎沒有任何印象。2007年以后似乎有了戲劇性的變化，記得有一次張悅?cè)辉陲w機上對我說："'韓寒'現(xiàn)在是公共知識分子了。"這讓我覺得很驚訝，因為在我的理解中，公共知識分子是一個非常崇高非常神圣的名詞，它和一連串的經(jīng)典人物聯(lián)系在一起：薩特、?？隆⑺_義德、魯迅等等。一個和我年紀一樣的"80后"青年怎么就成為了公共知識分子呢？他是怎么公共？又是如何知識分子呢？但不管如何，"韓寒"正日益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這是我無法選擇的事實。在北京的地鐵站里，"韓寒"為"凡客"代言的巨幅廣告矗立在每一個過客的眼前，打開電腦，各大門戶網(wǎng)站經(jīng)常性地跳出"韓寒發(fā)表××"等內(nèi)容，用一句網(wǎng)絡(luò)流行詞來說，我被"韓寒"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韓寒"多么特立獨行，他的特立獨行都成了一個被刻意放大和賦魅的"事件"?！侗本┣嗄陥蟆肺幕娴囊粋€記者曾對我說："'韓寒'是文學圈內(nèi)唯一有新聞效應(yīng)的人，而且效應(yīng)很大。"她說的是事實，但是這個事實同時也給我們提供了解釋"韓寒"現(xiàn)象的一個切入口。"韓寒"是文學的，同時又是新聞的，"韓寒"是"獨立"的，但同時又是合謀的，或許正是這種多重身份，使得他能夠獲得一致的認可。中國某教授就曾經(jīng)夸大其詞地說：全中國的教授加在一起，影響也大不過"韓寒"。在《上海文化》2010年的一篇文章中，"韓寒"被認為是魯迅的接班人。徐賁在《美國人看不懂韓寒》中也認為："在韓寒博客中，可以看到一種'思索'比'思想'更重要的寫作方式，它沒有一定的形式，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但總是在繞著彎子，盡量安全地把真話說出來。他的博文零零碎碎，但思考者與思考對象始終交融在一起，整體性則是來自這種交融。那是一種因韓寒這個'我'才有的整體性，喜歡他的博客文字，就會喜歡他那個人，反之亦然，這樣或那樣，都成了他的粉絲。"作為一個作家的"韓寒"和作為一個公眾人物的"韓寒"或許都有其值得贊譽和信任的地方，在很多人看來，"韓寒"的魅力來自于他的抵抗的姿態(tài)和抵抗的方式，抵抗的姿態(tài)是指，他總是能夠及時地對社會公共事件作出反應(yīng)，并像《皇帝的新衣》中的那個小孩子一樣，說出真話："韓寒的話語玩的是一種不按常理出牌的真實話語游戲。韓寒的許多聽眾從韓寒那里尋找的正是這樣一種刺激感，而未必是什么振聾發(fā)聵、聞所未聞的全新見解。"另外一方面，就抵抗的方式來說，"韓寒又很'會說'，更加增加了他說話的刺激感"。于是，韓寒的4.5億的博客點擊率就成為了一種"抵抗"的標志。

我對此是持保留意見的。實際上，一個事件的發(fā)生，然后有人對此發(fā)言，有些人發(fā)言會好一些，有些人發(fā)言會平常一些，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像這樣把"韓寒"的一些博文提高到"意見領(lǐng)袖"的地步，這或許也只有在當下的中國才會發(fā)生吧。"韓寒"或許說的都是真話，但是我相信說這樣真話的人在中國很多，而這些人因為缺少表達的平臺，也缺乏相應(yīng)的傳播條件，所以就被遮蔽了，而在遮蔽這些發(fā)言的同時也就無限夸大了"韓寒"言論的正當性。如果說"韓寒"確實在實施一種抵抗，那么在我看來，在本質(zhì)上這是一種"媒體的抵抗"，"媒體的抵抗"的特點是它的指涉是單一的，它抵抗的對象是確定的，它抵抗的內(nèi)容是公共話題中最討巧的一些東西。在"韓寒"博文中最常見的是對于政府腐敗的嘲諷和調(diào)侃，這一方面固然是因為腐敗確實是需要抵抗的東西，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這一話題最能吸引大眾的眼球。最讓我擔心的是，"韓寒"的這種看來很"新鮮"和"幽默"的表達方式可能潛藏著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很多重要的問題被表達的形式所掩蓋了。如果說得刻薄一點，在"韓寒"的很多博文中，有一種巧言令色的成分，他既沒有從根本上去廓清一個問題，也沒有在表達上給現(xiàn)代語言提供新穎的東西。

在我看來，如果說"韓寒"的抵抗是成立的，這種抵抗僅僅是在一個非常簡單的層面上成立，那就是利用媒體的作用，借助輿論的力量，來滿足一種即時性的發(fā)泄欲望。這些東西，無法對道德和人性的重構(gòu)起到有效的作用，也難以推動社會和文化的進步。從這個意義上說，"韓寒"的這種抵抗是非常消極的，從表面上看他是在反對體制和不公，實際上他只是在和體制"調(diào)情"，他在"不能說"和"能說"之間找到了一條非常安全的道路，我以為這是"韓寒"最不真誠的地方。但是對于"80后"的年輕人來說，這恰好是他們欣賞"韓寒"之處，他們知道，真實的抵抗是要付出昂貴的代價的，而這種抵抗的"假面"，則是共贏而無害的。我的一個朋友在她的博文里面一針見血地指出了這里面的某種利益關(guān)系："在一些人眼里，從公眾人物到公共知識分子，韓寒完成了新世紀的華麗轉(zhuǎn)身。也許有人會說時代變了，公共知識分子的內(nèi)涵也變了，是的，時代變了，網(wǎng)絡(luò)推進了中國的民主化進程，如今的公共知識分子用不著冒著失去生命和自由的危險發(fā)表宣言、起草聯(lián)名信、上街游行了，他們只要在職業(yè)之余，上一上網(wǎng)，人肉些必要'信息'，再在博文里留下幾句損政府，嘲弄世道人情的絕話以充當'檄文'，然后就會在頃刻間傳遍整個網(wǎng)絡(luò)，成為網(wǎng)友們泄憤的暗語。別小看這些絕話，那還真屬韓寒的絕活，作家的言辭技巧，到這個時候發(fā)揮了最大魅力。"

不過我不得不承認，即使"韓寒"有這么多值得懷疑的地方，他依然代表了某種勇氣。我想每一個對這個世界的不公保持必要的正義之心的人，可能都希望自己能夠像他那樣去發(fā)言。而這種勇氣，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具有的，我還記得2006年我剛剛博士入學的時候，學校的宿舍管理科突然頒布了一個非?；闹嚨囊?guī)定：禁止異性進入每一個學生公寓樓。這條規(guī)定立即在學生中引起軒然大波，很明顯，這是一個管理者為了推脫管理的責任而無視學生人權(quán)的做法。因為找不到實際解決問題的渠道，大家就在學校BBS上發(fā)表抗議的言論，當時我一連發(fā)表了兩個帖子，表達對學校這種管理制度的不滿，因為語言"過激"，很快學校的管理部門就找我談話，我記得當時一個管理人員對我說："你說的革命是什么意思？"然后很嚴肅地警告我不許再發(fā)表相關(guān)言論。這一個小小的經(jīng)歷讓我意識到任何一種真實的表達可能都是要冒風險的，不管這風險是大還是小。所以我對"韓寒"的質(zhì)疑實際上已經(jīng)把他置于一個更高的高度，這個高度對于我個人來說，是難以企及和做到的。我對他的求全責備與其說是出自一個批評家吹毛求疵的職業(yè)習慣，更不如說我是在他的身上看到不可能的可能性：我對"韓寒"抱有更多的希望，我希望他的抵抗更有深度，更有力量，更能代表一個時代的思考品質(zhì)--而在我看來，文學比短小的博文更能達到這個目標。也就是說，我希望"韓寒"能從一個真正的作家的角度來完成抵抗--我將之命名為"文學的抵抗"--也就是他通過文學化的方式來表達一代人對于這個時代的思考和體驗。但關(guān)鍵問題是，"韓寒"因為過于受制于他的"媒體抵抗式"的寫作和思考方式，嚴重損害了他文學式抵抗的品質(zhì)。

在2010年推出的重要小說《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wù)劇分校?韓寒"似乎企圖通過小說這種形式來更全面地表達他的思考。我是滿懷希望地在第一時間內(nèi)讀完這部小說的，但結(jié)果非常失望，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這都是一部很蹩腳的小說，即使連韓寒的"粉絲"們也不得不對這部小說持保留的態(tài)度，我在豆瓣網(wǎng)上看到了很多有意思的評論：比如曾小小認為："韓寒的東西看多了也就那樣了，沒什么意思，也啟迪不了我，也幫助不到我...... 只能解氣"；coldyuye認為："他的小說是他的雜文的延伸 小說并非他最擅長的 他有些隨意了 其實他也許該多花些時間和功夫在小說上 正如你說的'社會現(xiàn)實給了韓寒太多的素材，可韓寒并沒有完美地使用它們'； echocheng說："我只看過三重門，還是讀高中那會。高一那會，twocold同學很火啊，于是我就顛顛的看了他參加萌芽的復賽作文，以后就沒看過。博客里充斥著自己什么都看透什么都嘲諷什么都無謂的調(diào)調(diào)，不太喜歡"；Wense說："平時韓寒的博客我也是不看的，就像你朋友說的那樣，沒什么意思，何必浪費時間在對自己沒用的東西上呢？這是一個時勢造英雄的產(chǎn)物，有多少人是'被韓寒'了，這顯然很符合人們從眾的心理。 博客來造勢，雜志來煽情，再搞本小說來圈錢 -- 看完這本書，沒留下什么印象。"

這些豆瓣網(wǎng)友的評論大概代表了某種很真實的聲音，分析也非常到位。（同時這也說明了另外一個問題，所謂的"讀者"或者"點擊率"是需要進行分層討論的，僅僅憑借數(shù)目字并不能說明韓寒的重要性。）在《1988》這本小說中，媒體式的寫作代替了文學的寫作，媒體式的嘲諷取代了文學式的戲謔。"韓寒"甚至都不會講一個有意思的故事，為此他不得不一次次中斷，通過回憶來把故事推動下去。一方面是簡單的"80后式"的懷舊，一方面是簡單的對于政府和體制的解構(gòu)，這就是《1988》的全部內(nèi)容。與奧威爾的《1984》相比，"韓寒"的寫作顯得矯情而缺乏格局。在《途中的鏡子》，中，莫里斯·迪克斯坦認為《1984》不僅是一部政治寓言小說，更是一個帶有實驗色彩的典型文學作品，正是因為通過這一有效的文學形式，1984作為政治寓言的抵抗力量才凸顯出來并成為一個歷史的坐標。但是在《1988》里面，粗糙的形式和蕪雜的材料被強硬地拼貼在一起，"韓寒"在此甚至很難說是一個有意識的作者，而完全像一個中學生在寫一份命題作文。他缺乏現(xiàn)代作者最基本的一個向度，那就是他缺乏真正的自我意識--在我看來，"韓寒"的"自我"是一個表面化的自我，因為他高度地執(zhí)著于這種表面化的自我，他就從來沒有深入到自己內(nèi)心的深處，他懷疑和嘲諷一切，但是卻從來不懷疑和嘲諷自己--因為這種真正現(xiàn)代自我意識的缺乏，"韓寒"的抵抗，無論是媒體式的抵抗還是文學式的抵抗都缺乏真正洞察的眼光和震撼靈魂的力量，這種抵抗的"假面"背后，是歷史虛無主義的陰影如影隨形，陰魂不散，"韓寒"和郭敬明不過是"80后"的一體兩面而已。

四、怎么辦？

我越來越意識到，我們這一代人正生活在巨大的"幻像"之中。在對物質(zhì)的無窮盡的占有和消費之中，在對國家機器的不痛不癢的調(diào)情中，我們回避了最根本性的問題，我們是誰？我們屬于哪個階級？我們應(yīng)該處在世界史的哪一個鏈條上？我們應(yīng)該如何通過自我歷史的敘述來完成自覺的、真實的抵抗（抵抗個體的失敗同時也抵抗社會的失敗）？

"我們是誰"這個問題在80后這里不是一個普遍的哲學問題，而更是歷史問題，它意味著，80后必須從頭檢視自我的歷史，從起源開始追問。這個"起源"在我看來，一個是生理的事實，一個是歷史的事實。生理上的事實是，對于絕大部分80后來說，他們的父母都屬于兩個階級：工人階級和農(nóng)民階級。這個在十年前也許不需要強調(diào)的問題，在今天需要特別嚴肅地提出來，因為經(jīng)過30年市場資本主義的發(fā)展，一個隱秘同時又恐怖的階級已經(jīng)在中國誕生，那就是權(quán)貴資本階級，這個階級憑借其壟斷地位積累了巨大的政治資本和經(jīng)濟資本。與80后的成長同時展開的，就是這樣一個權(quán)貴資本在中國發(fā)展成形的歷史過程，與此相伴隨的，是工人階級和農(nóng)民階級在整個社會秩序、道德秩序、美學秩序中的全部降格。在1970年代，我們或許會為自己是一個工人的兒子而自豪，在1980年代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剛開始實行的時候，我們還會高唱"在那希望的田野上"。但是到了2000年，全中國最流行的娛樂節(jié)目就是對農(nóng)民和工人這些普通勞動者的嘲笑。正是在這樣的對照中，80后將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我們從一出生就喪失了全部的優(yōu)先權(quán)。也就是說，從起源開始，80后就不是在獲得，而是在失去--"我們得到的只是鎖鏈，失去的是全部世界"。

但似乎有另外一種可能展示在我們面前，那就是通過接受高等教育，在社會上謀得一份有保障的職業(yè)，以此來完成身份的另外一種轉(zhuǎn)化。義務(wù)教育普遍實行和1999年開始的高等教育（包括本科教育和研究生教育）的大擴招似乎提供了這種希望。我于1999年"受惠于"高等教育的擴招進入一所本科大學學習，2004年又"受惠于"研究生的擴招而獲得研究生的學習資歷。至少在1999年我進入大學的時候，我與我周圍的那些樸素的同學一樣松了口氣，我們?yōu)樽约簲[脫了那些已經(jīng)完全處于社會最底層的階級而感到幸運。但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80后進入了一個最尷尬的歷史境地--至少從現(xiàn)在看來是這樣的，因為從那時開始，我們變成了四不像，變成了一個懸浮的階級：農(nóng)村里面沒有我們的田地，工廠里沒有我們的車間，權(quán)貴資本家只能出現(xiàn)在地攤勵志小說和灰姑娘的童話故事中。我更想強調(diào)的是，對于中國的80后來說，其實并沒有童話，我們的童話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推銷員》--在2012年合肥開往南京的高鐵上，我依然看到一個和我年齡仿佛的青年在認真閱讀這本書--它實際上不過是告訴你怎樣做一個資本的螺絲釘。

如果非要為80后的階級屬性作一個界定，似乎沒有比"小資產(chǎn)階級"更合適的了。在每一個80后的心中，都有一個小資產(chǎn)階級之夢--是的，小資產(chǎn)階級之夢--至少在2009年以前，這個夢還不能說是白日夢，因為它是我們真實的理想和追求。這個小資產(chǎn)階級的夢有些含糊，但以下內(nèi)容是明確的：獨立、自由、尊嚴的生活，這種生活，建立在物質(zhì)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雙重保障之中。它看起來不過是基本的人性的訴求，但是，在中國90年代以來的語境中，它代表了一種終極的烏托邦式的存在。有時候，這種小資產(chǎn)階級之夢以一種夸張和變形的方式得到發(fā)泄和閱讀，我還記得在2000年的冬天，我在安徽小城的一個書店里看到衛(wèi)慧的《上海寶貝》，我站在書架前一氣將其讀完，并激動地覺得這就是一個大城市的小資產(chǎn)階級的生活方式，自由而叛逆，帶著種種的青春期的冒險。我在那個時候以為，小資產(chǎn)階級的生活是通向更廣闊的世界的入口。

現(xiàn)在看來，80后的小資產(chǎn)階級之夢不過是全球化資本秩序加之于我們的一種規(guī)劃和想象。它讓我想起卡爾維諾經(jīng)典的《看不見的城市》，男人們追逐夢中的女性，最后沒有得到，只好建造一座和夢中一樣的城市，卡爾維諾說如此女人塑造了男人。小資產(chǎn)階級之夢就是那個女人，最后，我們并不能得到它，它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意識形態(tài)的幻象，我們身在其中而不自知。這種幻象甚至治愈了我們的失敗感，它給現(xiàn)實蒙上了一層溫情脈脈的面紗，我們以為一切似乎都應(yīng)該如此，忘記了起源同時也切斷了未來，80后由此變成了懸浮的一代，上不接天，下不接地，在歷史的真空中羽毛一樣輕飄。

小資產(chǎn)階級是80后最后的救命稻草，意識形態(tài)的規(guī)劃似乎也在暗示這一點，各種奮斗、學習、發(fā)展的概念都依托于小資產(chǎn)階級之夢的最后實現(xiàn)，我的一個朋友曾這么向我描述，他最大的理想是，在一個周末的旁晚，他開車帶著自己的妻子，后座上坐著自己的孩子，在一頓豐盛的晚餐后去看一場文藝電影。但現(xiàn)實情況是，這個夢的兌現(xiàn)被一再延宕，最后這個夢以殘酷的形式刺破了80后"虛假的"當下生活。在80后作家張悅?cè)贿@里，這種幻滅以離家出走的形式被講述出來，在2010年發(fā)表的一個短篇小說《家》中，張悅?cè)灰詷O其罕見的成熟書寫了一對典型的城市小資產(chǎn)階級的幻滅和新生。這對小資產(chǎn)階級青年男女不再滿足于刻板的、看來是可以"出人頭地"的、充滿小資產(chǎn)階級習性的日常生活，同時選擇了離家出走。"離家出走"作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重要主題被再一次激活，在魯迅、巴金那幾代人那里，離家出走的目的是為了改造社會，破除宗法式的大家庭而營造一個可以安置個體的小資產(chǎn)階級的家庭；而在80后這里，因為小資產(chǎn)階級家庭已經(jīng)成為一個預設(shè)的"程序"，因此，再次離家出走似乎就成為一種不可避免的選擇。但張悅?cè)坏墓适嘛@然帶有一定的預設(shè)的成分，已經(jīng)被巨大的日常生活的幻象控制的小資產(chǎn)階級真的敢離家出走嗎？另一位80后女作家馬小淘給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在馬小淘的中篇小說《毛坯夫妻》里，同樣是一對年輕的小資產(chǎn)階級男女，當他們在資本的等級制度里感到壓迫和侮辱的時候，他們以一種極其溫馴的姿態(tài)回避了本來可能出現(xiàn)的尖銳的心理沖突，我想說這可能更接近80后的現(xiàn)實狀態(tài)：不僅外在的沖突消失了，內(nèi)在的沖突--自我反思和自我求證的沖動也被"閹割"，80后退回到社會的最隱蔽的角落--臥室或者是電腦的終端，甘于成為資本生產(chǎn)鏈條上的一個關(guān)節(jié)點--也就是當下在媒體的宣傳中日益合法化的"宅男"或者"宅女"。

無論是離家還是回家，在我看來都意味著"家"所代表的小資產(chǎn)階級之夢的破碎。這不僅僅是一種文學的"虛構(gòu)"，而是真實的歷史的境況。從表面上看來，1990年代的中國社會似乎在不停地造就大批的小資產(chǎn)階級，這些小資產(chǎn)階級在一定程度上呼應(yīng)了改革的意識形態(tài)，但是實際情況是，小資產(chǎn)階級在當下日益板結(jié)化的社會結(jié)構(gòu)中根本就找不到出路--它唯一的現(xiàn)實出路也許是赤貧化，成為新的城市無產(chǎn)階級。中國的先鋒派作家格非在其出版不久的中篇小說《隱身衣》里，描寫的正是這樣一個小資產(chǎn)階級變?yōu)槌鞘袩o產(chǎn)階級的過程，雖然小說最后的結(jié)局并非那么讓人沮喪：男主角又暫時獲得了愛情和房子。但現(xiàn)實生活卻不可能有這么"光明"的尾巴，現(xiàn)實是，在世界資本和官僚權(quán)貴的雙重壓迫之下，中國的小資產(chǎn)階級只有"失敗"的道路可以選擇。

這一"失敗"之途似乎是預定的，充滿了世界史的宿命味道。它超越了簡單的代際的劃分，中國的50后、60后、70后、90后難道不是面臨同樣的問題嗎？這種現(xiàn)實迫使我們重返十九世紀的一些重要的命題：公平、正義、反抗和革命。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是，它回到了中國現(xiàn)代的邏輯起點：我們面對的著兩個龐然大物，一個是全球化的資本剝削體系，一個是日益僵化的官僚權(quán)貴機器。這就是80后所處的世界史的位置，這個位置不是"獨享"的，也無法簡單地拒絕或者認領(lǐng)，這個位置，需要有一種自覺的意識、結(jié)實的主體去予以激活和對接。我的一個學生在一家大金融公司實習一個月以后給我發(fā)來短信："我終于體驗到了從小資產(chǎn)階級夢中驚醒的感覺了"。

從小資階級夢中驚醒后怎么辦？

歷史依然曖昧、含糊、混沌不分。腐敗的語言和千篇一律的生活還在不停地重復。自覺的意識和結(jié)實的主體如何才能在這一片歷史的廢墟里面生長起來？

我想強調(diào)的一點是，無論是任何代際，任何地區(qū)，逃離社會歷史都只能是一種自欺欺人。個體的失敗感、歷史虛無主義和裝腔作勢的表演都不能成為逃離的借口或者工具。從小資產(chǎn)階級的白日夢中醒來，超越一己的失敗感，重新回到歷史的現(xiàn)場，不僅僅是講述和寫作，同時也把講述和寫作轉(zhuǎn)化為一種現(xiàn)實的社會實踐，惟其如此，80后才有可能厘清自己的階級，矯正自己的歷史位置，在無路之處找出一條路來。

我希望我們可以找到那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