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之道：重學、重術、重事功

擇其要者，育人之道，重在“學科”；研究之道，重在“科學”。關于科學研究或曰學術研究，一些大學校長都有自己鮮明的科研觀，是研究“學”科，研究“術”科，研究“事功”，還是全面研究學科、術科、事功？需要簡單交代的是，筆者尚未發(fā)現(xiàn)有學者將事功與“學科”“術科”并列，如此鼎足而三亦未必具備內(nèi)在的邏輯關系。但筆者以為，這三者的關系，有幾分類似中國的“三達德”，即立德（品質(zhì)，基礎）、立言（學問，媒介）、立功（業(yè)績，結果）；又具有幾分科學、技術、工程的遞進關系。當然，重要的是，民國著名大學校長的科學研究思想中，似乎真的包含著學、術、功三個方面，因為“學科”和“術科”從本質(zhì)上講還都屬于學科，“事功”才是他們期許的橫空出世的研究成果，而后者又不同于尋常意義上的服務社會之技術或專利。

蔡元培主張“學”“術”分治。蔡元培的基本思路是按“學”與“術”分類規(guī)劃組建學科。“學”為學理，“文、理，學也”；“術”為應用，“法、商、醫(yī)、工，術也”。在他看來，學重于術，“學為基本，術為支干”，大學的發(fā)展重點應當是“治學”，高等專門學校的發(fā)展重點是“治術”。蔡元培說：“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大學為純粹研究學問之機關，不可視為養(yǎng)成資格之場所，亦不可視為販賣知識之所。”這一思路扭轉了當時重術輕學、重工輕理、重應用輕理論的偏向，將北京大學導入文理綜合性大學的發(fā)展軌道。這也使得北大成為德國類似“洪堡模式”——側重研究“高深學問”、純粹科學——的著名學府。德國大學在19世紀與20世紀初都是世界各國競相效仿的范本，其兩種模式素為人們所稱道：一個是洪堡模式，另一個是德國工科大學辦學模式，柏林工業(yè)大學素以注重培養(yǎng)高質(zhì)量的工程師而聞名。馬君武主張“學”“術”并治，各有側重。他認為，“大學應兼顧純粹科學與應用科學”，即兼顧學科與術科，但廣西大學“側重于應用科學”。馬君武根據(jù)中國和地方實際，對德國工科大學模式加以必要的剪刈之后移植到所執(zhí)掌的廣西大學，很快便使得廣西大學聲譽鵲起。熊慶來則認為“‘學’是為‘術’服務的，‘術’的重要性比‘學’更甚”，前者“是可以促進地方社會發(fā)展和經(jīng)濟建設的學術”。熊慶來明確提出云南大學的使命就是“為中學培養(yǎng)師資，造就地方實際建設人才，并就本省天然物產(chǎn)，加以研究，如采礦冶金、植物學等，以期蔚為西南學術重心”。中山大學校長鄒魯“十二分”地重視術科：提倡“實科教育”，重視“職業(yè)教育”，發(fā)展“生產(chǎn)教育”。有鑒于我國“產(chǎn)業(yè)落后”之“畸形發(fā)展之象”，考察了29個國家之后的鄒魯振臂高呼“救國之道當注意實科教育”，“對于學校所有的實用科學，要加以十二分的努力研究”；主張“多設職業(yè)教育，以適應社會生活上之需要”，“欲使亡國的教育變?yōu)榕d國的教育，制造流氓的教育變?yōu)閷嵱玫慕逃趁竦氐慕逃優(yōu)樵黾由a(chǎn)物質(zhì)的教育，必然要于升學的基本教育之外，再加上一種職業(yè)教育”；認為教育應當培養(yǎng)人的生產(chǎn)技能和勞動習慣，提倡學生多參加生產(chǎn)勞動，“一面學習，一面實驗”，并希望“使向來消費之教育，化為生產(chǎn)之教育”。在20世紀30年代初期，隱隱然，已有了“創(chuàng)業(yè)型大學”的思想萌芽。

郭秉文是當時與蔡元培、馬君武齊名的著名教育家，他主張大學要同時做好“正科”與“專修科”——即學科與術科——的研究與教學，不可偏廢。“正科分為文史地部和數(shù)理化部，此外又設立工、農(nóng)、商、教育、體育等專修科。”東南大學學科之全，在全國首屈一指。當時執(zhí)教于此的工科主任茅以升十分認同郭秉文的辦學之道：“農(nóng)、工、商與文、理、教育并重，寓意深遠，此種組合為國內(nèi)所僅見。亦即本大學精神所在也。”郭秉文不僅重視學科與術科的研究，而且還致力于將科研成果貢獻于社會，以求達到學以致用、學用一致、用其所學的目的，筆者將其稱作是郭秉文辦學思想的“第五個平衡”——學術與事功平衡，此不贅述。

蔡元培同樣無比看重學術的社會價值，將其提到了學術立國的高度：“民族的生存，是以學術做基礎的。”他認為，“心理上、物質(zhì)上、社會上各種建設”，“沒有一個問題不要以學術研究為基礎的”，“也沒有一件不有賴于學術機構的”。熊慶來也主張學術救國。同樣明確卻可能更為大家所了解的是提出了事功思想的羅家倫。他在“九·一八事變”之后的1932年出任中央大學校長，所作的《中央大學之使命》的就職演說就充分地體現(xiàn)了他的“事功說”或曰“使命說”：“中華民族已臨到生死關頭”，中央大學必須“擔負復興民族的參謀本部的責任”，“為中國建立有機體的民族文化”，“以完成復興中國民族的偉大事業(yè)”。中央大學在航空、氣象、土木、交通、地質(zhì)、地理、水利、資源、化學、化工、農(nóng)林、獸醫(yī)、外語、邊政等方面的許多科研成果，如“滑翔機的制造和研究”“川西大渡河流域木材松脂采集”“汽油精”和《軍事氣象學大綱》《國防地理》《毒氣與防御》《家禽傳染病學》等一系列成果體現(xiàn)了事功的轉換，為抗戰(zhàn)勝利做出了重要的貢獻。抗戰(zhàn)期間，金陵大學這所著名教會大學的校長陳裕光主張“建教合作”——即“建設與教育合作共進”，堅守“出品須應抗戰(zhàn)之迫切需要”的辦廠條件，獨自開辦了變壓器制造廠、化學實驗工廠，與國民政府教育部聯(lián)合配制無線電收音機，與交通部合辦中央蓄電池制造廠等。中央蓄電池制造廠由金陵大學和交通部派員組織理事會進行經(jīng)營管理，制造金大3位教師發(fā)明的“隔層濾杯式蓄電池”，第一年即生產(chǎn)出6萬只，被交通部悉數(shù)收購，分發(fā)電報與電話機關使用，于我國的“電訊交通有極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