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年幼時,陸士嘉恰逢國家內憂外患,寄住在舅舅家。但她不屈于環(huán)境,以半工半讀形式就讀于北京師范大學物理系,并于1933年以該系第一名成績畢業(yè)。為改變祖國科學技術落后的面貌,在擔任中學物理教員的四年間,她努力存錢,克服重重困難于1937年自費赴德,進入哥廷根大學學習。
當時,中國正遭受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陸士嘉毅然選擇了航空的先行與基礎學科——流體力學專業(yè),師從二十世紀現代流體力學奠基者之一的普朗特教授。
普朗特從未收過女研究生,也不愿意接受處于落后地區(qū)的中國學生。陸士嘉抱著“外國人看不起中國,我就一定要為中華民族爭口氣”的信念,向普朗特勇敢地提出考試要求,并表示:“如果我考試成績不好,我決不乞求。”面對這位有強烈民族自尊心又倔強自信的中國姑娘,普朗特同意她參加考試。
結果,陸士嘉考試成績之好使普朗特深感意外,她以不屈不撓的精神和優(yōu)異成績,成為現代流體力學大師普朗特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女研究生。
陸士嘉所處理的兩股氣流相互作用的流動問題,不僅在當時有應用價值,甚至目前航天高速飛行器飛行時的氣動控制(RCS)也利用了這種相互作用原理。她堅強的意志和卓越的才能受到導師的贊賞,完成了題為《圓柱射流遇垂直氣流時的上卷》的博士論文,1942年獲得了哲學博士學位。
二戰(zhàn)期間,陸士嘉的生活條件十分艱苦,學校還對她實行種種苛刻限制,實驗條件和過程都對她嚴格保密,且當時尚無現代計算機的計算技術可用,整個學習過程困難重重。她毫不氣餒,用嚴密的理論和方法處理了一個復雜的流體力學問題,所得結果與對她保密的實驗結果完全吻合。
陸士嘉翻譯的《流體力學概論》 資料圖片
普朗特的《流體力學概論》是流體力學發(fā)展中的一本經典。普朗特逝世后,其學生根據流體力學的新成果、新發(fā)展修訂該書,改寫了大部分章節(jié),使內容大為豐富。為把當代流體力學奠基性權威著作的新版本介紹給年輕的讀者,20世紀70年代末,大病初愈的陸士嘉重新翻譯了該書德文第七版的修訂本。
1946年回國后,陸士嘉先后在天津北洋大學和清華大學任教,1955年至1957年她還應聘為北京大學兼職教授。1952年全國高等院校調整時,她擔任北京航空學院建?;I備委員會委員,為創(chuàng)建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作出了巨大貢獻。
建校之初,陸士嘉擔任空氣動力學教研室主任,她團結教師組織教學,先后開設了理論空氣動力學、實驗空氣動力學等系列課程。她十分重視實驗設備的建設,以充沛的精力和其他同志一道,為教研室建立了一整套低、高速風洞設備。1958年,又積極參與和組織全教研室人員自行設計和建造超聲速風洞和低速大型機械式六分力天平,這些重要的實驗設備的技術水平在全國都是領先的。
1956年,為適應中國航空航天事業(yè)發(fā)展的需要,學校在錢學森的建議下,經陸士嘉和其他專家研究后,決定突破原蘇聯航空教育體系,創(chuàng)辦中國最早的空氣動力學本科專業(yè)。在專業(yè)性質和培養(yǎng)目標上,作為教研室主任,陸士嘉明確提出是為航空航天建設服務的工程性質專業(yè),其教學計劃要根據中國實際情況制定,在教學上應是理論教學和實踐教學并重,強調教學科研要結合生產實踐,為北航空氣動力學專業(yè)的教學和研究奠定了基礎。數十年來,北航的空氣動力學專業(yè),為國家培養(yǎng)了近千名學生,為推進中國空氣動力學發(fā)展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1981年中科院增補學部委員(現稱為院士)時,在兩次醞釀討論中,陸士嘉均被列為候選人,但她為了讓更多有成就的杰出中青年科學家作為新鮮血液充實學部,主動寫信給中科院,懇請從候選人員名單中刪除其名。這種高尚的情操在力學界,乃至科技、教育界傳為佳話,為中青年科學工作者樹立了淡泊名利、胸懷坦蕩的學習榜樣。
有人認為,陸士嘉不該這樣做,但她仍堅持己見:“年紀大的同志應該主動設法為中青年同志創(chuàng)造條件,應該讓他們在前面發(fā)揮作用,我們這些人不當委員也會提意見、出主意,絕不能由于我們而擋住了他們,這樣對我國的科學事業(yè)發(fā)展不利。”她經常對周圍青年教師講,她年齡大了,也做不了什么大的科研了,只希望為年輕人的科研探路,做一個鋪路石子,希望年輕人能踩著她的肩膀上去。
陸士嘉自回國后一直堅持培養(yǎng)研究生,1986年,就在病逝前不久,她還在北京醫(yī)院的病床上,反復與我討論她的最后一個博士生的論文方向和題目。此前的十年內,她一直在考慮、思索黏性邊界層的科研,盡管求解Euler/N-S方程的研究是當時計算流體力學的發(fā)展方向,但她還是選擇了黏流/無黏流相互作用方法求解跨聲速黏流問題的方向,以適應國內當時計算機水平和航空工程急需解決的要求。
最后,確定的論文方向和題目為基于三維邊界層反方法的黏流/無黏流相互作用研究。陸士嘉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這是邊界層研究中的一個重要方向,困難會不少。我身體不行了,主要靠你了。”我說:“陸先生請放心,您只要確定了他論文的方向和題目,就安心養(yǎng)病吧。我會盡全力做好具體的指導工作,并隨時向您匯報,請您把關。”遺憾的是,先生未能親眼看到這個學生完成課題,獲得學位。